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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去看了祥源文化旗下其卡通动画团队的《西游记之再世妖王》，必须说，这一版的五庄观和镇元大仙，雍容大气，光彩照人，气象万千，太符合我对仙家风范的想象了，虽然大仙头上始终绿油油的。也是因为看了这个电影，让我沉寂了好几年的说西游的心，又蠢动了起来，打算好好理一理关于镇元大仙故事的旧笔记。

《再世妖王》是借了五庄观人参果故事的壳，说悟空掘倒人参果树，放出了镇压在果树下的“妖祖元蒂”，再经过大战收服妖祖、复活果树。如果说《西游记》中有哪个人物比孙悟空更能引起读者的兴趣，必属镇元大仙无疑（须菩提祖师也是一位，以后再说，暂且按下不表）；如果说有哪个道具比金箍棒更受读者追捧，则必属人参果无疑。

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，其实人参果是个舶来品，说起来，它和哈利波特还有点关系。

《西游记之再世妖王》中的人参果

一

《西游记》第二十四回描述人参果树和人参果：只见那正中间有根大树，真个是青枝馥郁，绿叶阴森，那叶儿却似芭蕉模样，直上去有千尺余高，根下有七八丈围圆……只见向南的枝上，露出一个人参果，真个象孩儿一般，原来尾间上是个蒂，看他丁在枝头，手脚乱动，点头幌脑，风过处似乎有声。

五庄观土地说：这宝贝三千年一开花，三千年一结果，再三千年方得成熟。短头一万年，只结得三十个。有缘的，闻一闻，就活三百六十岁；吃一个，就活四万七千年。

这不仅让我们想起了另一种仙家至宝——王母娘娘的蟠桃。

蟠桃园的土地也说：（桃树）有三千六百株：前面一千二百株，花微果小，三千年一熟，人吃了成仙了道，体健身轻。中间一千二百株，层花甘实，六千年一熟，人吃了霞举飞升，长生不老。后面一千二百株，紫纹缃核，九千年一熟，人吃了与天地齐寿、日月同庚。

没错，这两种果子，本来就是同一种植物的分化。

日本·水岛尔保布·绘本西游记

唐僧以为人参果是初生的小儿

二

《西游记》在明朝经过整理写定，其实取经额故事一个传承久远，经过了逐步丰富的过程，宋代的《大唐三藏取经诗话》，就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。在这个文本中，就有三藏法师与猴行者入王母池偷吃蟠桃的情节。

猴行者曰：“我师且行，前去五十里地，乃是西王母池。”

法师曰：“汝曾到否？”

行者曰：“我八百岁时，到此中偷桃吃了；至今二万七千岁，不曾来也。”

法师曰：“愿今日蟠桃结寔（实），可偷三五个吃。”

猴行者曰：“我因八百岁时，偷吃十颗，被王母捉下，左肋判八百，右肋判三千铁棒，配在花果山紫云洞。至今肋下尚痛。我今定是不敢偷吃也。”

这可以对应《西游记》中大闹天宫时偷吃蟠桃的情节。因为猴行者有此前科，王母如此威严，以至于猴行者后怕不已：“轻轻小话，不要高声！此是西王母池。我小年曾此作贼了，至今犹怕。”本不敢继续偷吃，竟是三藏法师嘴馋一再怂恿。碰巧有三个熟透的蟠桃落入王母池中，猴行者便在池边以金镮杖敲石，敲三下，敲出个面带青色、爪似鹰鹞的三千岁孩儿，猴行者说：“我不用你。”敲五下，敲出个面如满月、身挂绣缨的五千岁孩儿，猴行者又说：“我不用你。”敲七下，敲出个七千岁的孩儿，猴行者要三藏法师吃时，法师竟然害怕到拔腿就跑，猴行者把它化作一枚乳枣，才与法师服用了。

这个故事的许多元素，都被《西游记》的蟠桃故事和人参果故事袭用了（比如唐僧不敢吃人参果）。

清代彩绘本西游记

三

蟠桃/人参果出现在取经途中，符合东西方文化传播的实际情况，它（们）是由中亚传来的。早在南北朝的梁朝（年～年）任昉所著《述异记》中，就记载了异域的这种神异植物，云：

大食王国在西海中，有一方石，石上多树，干赤叶青。枝上总生小儿，长六七寸，见人皆笑，动其手足。头著树枝，使摘一枝，小儿便死。

大食在唐朝（年建国，比南梁晚一个世纪）以后专指阿拉伯帝国，它本是古波斯的一个部族，属于今天的伊朗。这颗果实经过了漫长的旅行才到达中土。

《大唐三藏取经诗话》写蟠桃树的生长环境：“前去之间……见一石盘，阔四五里地；又有两池，方广数十里，弥弥万丈，鸦鸟不飞……举头遥望万丈石壁之中，有数株桃树，森森耸翠，上接青天，枝叶茂浓，下浸池水。”与“有一方石，石上多树”何其相似；而“见人皆笑，动其手足”的小儿，简直又是“手脚乱动，点头幌脑”的人参果的翻版。

《西游记之再世妖王》中的人参果和人参果树

四

中亚这颗神奇的果子，不仅向东方传播，也向西方传播；不仅向西方传播，它向西方传播的成果，还被中国人记载了下来。

宋周密《癸辛杂识》记载了一种叫做“押不芦”的植物：

回回国之西数千里地，产一物极毒，全类人形，若人参之状，其酋名之曰“押不芦”。生土中深数丈，人或误触之，著其毒气必死。取之法，先于四旁开大坎可容人，然后以皮条络之。皮条之系则系于犬之足，即而用杖击逐犬。犬逸而根拔起，犬感毒气随毙。然后就埋土坎中，经岁然后取出曝干，别用他药制之，每以少许磨酒饮人，则通身麻痹而死，虽加以刀斧亦不知也。

所谓“押不芦”，其实是阿拉伯语yabruh或abruh（波斯语jabrūh）的音译。它看上去是一种麻醉药，为什么是麻醉药呢？因为麻醉人如死，转后可复生，这是蟠桃/人参果长生不老功效的另一种表达方式罢了。

人参果遇土而入，押不芦遇狗而出。而这种植物在欧洲被称为曼陀罗华，或者正如哈利波特中所称呼的那样——曼陀罗草。

欧洲文献中的曼陀罗华取法，“遇狗而出”

五

欧洲文献记载这种植物的采取方法与《癸辛杂识》大同小异，也是“遇狗而出”：

从地面上挖掘这种奇特的职务具有相当大的危险。要拔出曼陀罗华的根，需要在星期五的黄昏，带着黑狗，用蜜蜡把耳朵堵上。靠近后，首先要在植物的植皮上刻三个十字记号。然后挖根部的周围，不能碰到植物。接在在其根部系一根绳子，另一端系在狗尾巴（或脖子）上。不给狗吃的东西，待狗饿至一定程度时把面包或肉块等掷于附近。狗为扑食跳跃时，同时将曼陀罗华连根带出来。曼陀罗华的叫喊声很可怕，狗会因此而当场死亡。（M·伊利亚特《加约马托与亚当与曼陀罗华》）

真是一场狗die的操作。曼陀罗华凄厉难听的叫声，看过《哈利波特》的小伙伴相信都有比较直观的印象。

但是你们万万不曾想到，这种植物竟然与人参果是同一渊源的花开两朵，在东西方各自的文化土壤中各表一枝了。

日本·水岛尔保布·绘本西游记

观音救活人参果树

明代刻本·李卓吾评本西游记中的人参果树

按照小说的描写刻画，确实像芭蕉树

明代刻本·鼎镌京本全像西游记中人参果和果树

人参果故事的情节，其实是蟠桃故事的翻版，《西游记》中也有大量的文字与元素，暗示着人参果对蟠桃的传承。以蟠桃对照人参果，镇元子这位神秘大仙的真实身份，也就呼之欲出了。镇元大仙的原型究竟是谁呢？且听下回分解。